改变人生的一堂课钱梦龙命运女神有时候像个喜怒无常的任性孩子,她高兴时的一次偶然的眷顾,竟完全改变了我的后半生。而促成她眷顾的唯一动因,只是我的一堂语文课!时间要追溯到1979年。当时我在上海郊区的一所乡村中学——嘉定二中担任语文教师,在1979年之前的28年中,我一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教师,除了1957年因被错定为“右派”而在校园内外“显姓扬名”了一阵子外,长期默默无闻;尤其经历了十年“文革”的炼狱,早已不求闻达,能够平安无事干到退休便已心满意足。事实也只能如此,一个年近半百的乡村教师,又戴着“右派”的“桂冠”被编入了“另册”,对后半生还能有什么奢望?但是,那一堂语文课,却使我的人生之路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1979年上半年,上海市教育局在我任职的嘉定二中召开上海市郊区重点中学校长现场会,会议的主要课题是探讨课堂教学如何拨乱反正、提高质量。嘉定二中作为东道主,自然承担了提供课例的义务。为此,学校规定所有各科教师都要向校长们开课,我当然也做好了开课的准备。说是“准备”,其实我并没有专为这次教学而刻意备课。记得开课的日子是星期一,而我当时担负着全校好几块黑板报的编辑、出版、美化工作,为了迎接现场会的召开,星期日整整一天我把工夫全扑在了黑板报上,仅在晚上有一点时间考虑第二天上课的思路。按照教学进度,星期一我教的是《愚公移山》。这是一篇老课文,又是文言文,传统的教法是“串讲”,即由教师逐字逐句地讲解,学生只是被动地“听”和“记”。对这种扼杀学生主动性的刻板教法,我素怀“叛逆”之心。根据个人的自学经历,我始终认为“教学”的要义在于“教会学生学习”,因此教师必须致力于培养学生的自主意识和自学能力,使学生学到一辈子有用的东西。而文言文的串讲法,把文章一字一句“嚼烂了喂”,与“教学”的宗旨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为此,我的文言文教学早就废止了串讲法,这次教《愚公移山》,当然也没有必要因为有人听课而改变我惯常的教法。要说“准备”,我倒是做好了请校长们吃一顿“家常便饭”的思想准备。上课这天,校长们好像互相约好了似的,都集中到我的教室里听课,上海市和嘉定县教育局的几位领导也都来了,把一个很大的教室挤得满满当当。一上课,我先通过朗读检查了一下学生的自读情况,然后就进入教学过程。整个过程由五大块构成:1.学生提出并讨论自读中的疑问;2.了解本文中的人物;3.比较不同的人物对待“移山”的不同态度;4.从课文中找出根据说明愚公到底笨不笨;5.当堂完成一道文言文断句的练习题。我教文言文,和教现代文一样,重视对文章的整体理解。因此,我的文言文教学,一般都是在学生“自读感知”的基础上,通过“教”和“学”的互动,帮助学生在整体把握文章情意的同时领会文言字词的含义和用法,而不是离开了具体的语境去孤立地解释字词或讲解古汉语知识。请看学生在讨论“愚公到底笨不笨”时师生互动的一个片段(选自1980年《语文战线》发表《愚公移山教学实录》):师:刚才有同学提出愚公回答智叟的那段话,你们觉得愚公讲得好不好?生:好!师:好在哪里?生:这段话有力地驳回了智叟的“笑而止之”。1师:嗯,的确驳得很有力,念起来很有劲的。我们来念一念,体会体会,好吗?(学生念:“北山愚公长息曰……何苦而不平”几句。)师:好,就念到这儿。你们感到这段文章句子写得怎么样?生:有力。师:大家找找原因看,为什么会造成有力的感觉?生:念起来琅琅上口。师:嗯,讲得很有道理。但为什么会琅琅上口呢?句子组织有什么特点?生:前面一句最后一个字和后面一句第一个字相同。如“汝心之固,固不可彻”,后面一个“固”字顶着前面一个“固”字。师:哎,他找到了特点。你们知道这样写有什么作用吗?生:一句顶一句,显得语气加强。师:对,下面还有没有这样的例子?生: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师:对,这段话写得特别有趣,一句顶一句来写,显得子子孙孙,绵延不绝。最后总结一句,那一句是——生:“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师:什么叫“无穷匮”?生:没有穷尽。师:是呀,愚公的志气,愚公的决心,愚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