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学者的红学研究:红楼中那些温暖的故事段江丽近代以来,随着西方文学观念传入中国,小说这种文体受到了广泛关注,《红楼梦》作为清代长篇小说的代表作品,更是受到研究者的高度重视。20世纪50年代初,曾有一场关于旧红学和新红学的大讨论,这次讨论因为非学术因素的介入,而改变了中国文化建设的走向。1954年10月10日,本版较早发表了有关《红楼梦》的论争文章,是这场大讨论的主要参与者。六十多年以后,我们重新审视当年的大讨论,深刻认识到坚持学术立场、坚持民族文化立场的重要性。今年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诞辰300周年纪念,我们邀约了三位女性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对《红楼梦》进行解读,并为我们梳理《红楼梦》研究的一些路径。吕启祥研究员是一位资深的《红楼梦》研究学者,段江丽教授则正值壮年,颜彦博士富于春秋,老中青三代学者,反映了《红楼梦》研究队伍的持续性和继承性。——方铭《红楼梦》描写的传统大家庭生活,的确有虚伪残忍、黑暗悲惨的一面,同时也有光风霁月、和煦明媚的一面。早在1944年,李长之曾在一篇题为《〈水浒传〉与〈红楼梦〉》的演讲稿中说到:“夏天最好读《水浒传》,因为它写得痛快。冬天最好读《红楼梦》,因为它写得温暖。”贾府生活中温暖的一面,需要暂时放下全盘否定的批判性视角,心平气和地去体会。传统家庭伦理中以孝道为最高准则。《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就说:“夫孝,始于事亲。”“事亲”包括侍亲、养亲、顺亲、娱亲、尊亲等诸多方面。孔子曾经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即孝敬父母,不能停留在物质供养的层面,最重要的是要有发自内心的敬爱之意。如果说,庶民阶层的孝道主要需要物质层面的赡养,那么,像贾府这样的贵族之家,孝道更主要地体现在精神层面的顺亲与娱亲。贾府子弟不肖,导致家业衰落直至被抄家革职、一败涂地,令贾母受惊、祖宗蒙羞,固然是大不孝。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贾府子弟中也有不少人在日常生活中演绎了孝道伦理中的温情,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甜烂之食,故意点贾母喜欢的戏文和食品;贾宝玉折了大观园新开的桂花,不敢自己先玩,亲自插瓶、送给祖母和母亲;王夫人嘱咐周瑞家的不要告诉老太太人参已经朽烂的真相,等等,这些都表现了小辈对长辈发自内心的孺慕、体贴之情。当然,贾府中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孝敬之举是贾政与熙凤在贾母面前的娱亲行为。贾政性格迂阔、不苟言笑,可是,作为孝子典范,他却有着老莱子“戏彩娱亲”的心意,书中多次写到他体会贾母心意并努力承欢取乐的场景。元宵节散朝之后,贾政陪贾母猜灯谜,故意乱猜、挨罚;出灯谜给贾母猜,又偷偷让宝玉把谜底告诉贾母,总之,就是要让贾母高兴。又一次元宵节,贾政陪贾母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为了博老母亲一笑,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贾政居然当众讲怕老婆的丈夫给老婆舔脚的笑话,真是用心良苦、难能可贵。冰雪聪明的王熙凤更是把“戏彩娱亲”的功夫做到了极致。很多人强调凤姐与贾母之间主要是一种利害关系、凤姐对贾母的态度主要是逢迎与利用,显然是过于看重人际关系中的功利性而忽视了情感的价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凤姐对贾母都是孝顺的。她时常打起十二分精神,“效戏彩斑衣”(第54回),给老祖宗带来了数不胜数的畅怀欢笑。根据凤姐自己的介绍,逗老祖宗乐,或者是为了饭前增进食欲,或者是为了饭后易于消化。更有甚者,当贾母因贾赦谋娶鸳鸯而盛怒时,正是凤姐出人意表的戏语瞬间化解了大家的尴尬并令贾母回嗔作喜。二知道人曾指出:“锁媪之眉者黛玉也,牵媪之肠者宝玉也,能开媪之笑口者,熙凤一人耳。”(《红楼梦说梦》)凤姐“娱亲”行为的背后,除了过人的口齿与智慧之外,有着对贾母细致入微的关怀与体贴。在贾母去世之后,凤姐“总理”丧事,她左支右绌,劳累委屈到吐血晕厥,是贾母众多儿孙中唯一一个为丧事操碎了心的人。由此亦可证明,凤姐对贾母有真正的孝敬之心在。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说:“人之爱子,罕亦能均;自古至今,此弊多矣。贤俊者自可赏爱,愚顽者亦当矜怜。”强调父母对子女应该尽可能一视同仁。贾母的子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