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国”故事及文本世界的互涉——莫言《酒国》重读毕光明在“新时期文学”的三个十年,莫言几乎在每个十年都奉献了重量级的作品,仅以长篇小说论,80年代有《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90年代有《酒国》、《丰乳肥臀》,新世纪有《檀香刑》、《生死疲劳》和《蛙》。在这些作品中,《酒国》有些例外,它没有像其他几部小说那样,一问世就产生了较大的甚至很大的反响,被读者和批评界关注,受到推崇或引发争议,而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冷落后才出现研究热。这一现象值得玩味,重新对文本进行解读也很有意义。《酒国》从1989年开始创作,1992年完成,1993年2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出版后,批评界未及时作出反应。2000年2月由南海出版公司及2002年9月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再版后,也没有多大反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篇批评文章。莫言自己就说:“我的这部《酒国》,在中国出版后,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响,不但一般的读者不知道我写了这样一部书,连大多数的评论家也不知道我写了这样一部书。”①莫言对《酒国》充满了自信,一次在日本京都大学的演讲中称这部小说是他“迄今为止最为完美的长篇”,“是我美丽刁蛮的情人”。②莫言的这种自信或许表明《酒国》这部精心之作在叙事艺术上达到了完满的境界,且具有高度的独创性。事实上,就在《酒国》在国内受到冷遇之时,它的法译本在法国引起了轰动,获得了2000年度“卢尔·巴泰雍”奖。该奖的一位评委(俄裔作家沃罗丁)告诉莫言,他们认为,“《酒国》是一个具有创新精神的文本,尽管它注定了不会畅销,但它毫无疑问地是一部含意深长的、具有象征意味的书。”③一部真正优秀的作品,可能由于文学环境和阅读时尚等方面的原因而遭到一时的冷落,但它的价值迟早会得到公认。进入新世纪以后,《酒国》的评论研究开始升温,一批评论文章相继发表,从不同的侧面对小说的思想内涵、叙事艺术、创新精神及文学史意义进行了分析和阐释,在不同的层面上发掘了这部富有想象力与创造性的小说与中外文学的深刻的精神联系和对转型期的中国社会现实的批判性,肯定了它对汉语小说现代性写作的独特贡献。这种以现代小说叙事理论和现代哲学思想为参照的专业化文学批评,把《酒国》推进了现代经典小说的行列。在这样的批评背景上重读《酒国》,更容易感受到它作为经典之作的艺术风范。打开《酒国》,我们就被语言叙述带进了一个诡异、神秘、令人恐怖而又具有吸引力的世界。这个世界叫做“酒国市”。酒国市自然以酒闻名,进入酒国,酒就是通行证。不言而喻,有酒即有食(有食亦必有色——饱暖生淫欲之故),醇酒美食而狂饮暴食就是酒国最大的特色。以酒食为国,才会发生骇人听闻的事件——吃人。酒国市这个神秘的国度,原来是一个荒诞而邪恶的世界。邪恶之最便是官员为满足口腹之乐而烹食婴儿。荒诞的是,有上层社会的官员们偷偷食婴,便有底层社会的贫困者为其提供食用材料——卖婴充做肉孩,而收购和处理食用婴儿的是这个国度里的高等学府酿造大学里的烹饪学院,烹饪学院里的烹饪专业还为烹制婴儿培养专门人才,用现代教育和科技知识为食婴产业服务,一名女教授就能冷静而理智地在现代化的课堂上向学生演示如何杀婴做菜,一边用所谓的学术语言为吃人行径辩护。不过,无论酒国人如何沉湎于酒食之乐,烹吃婴儿还是不为法律所容许,要受到追究。然而诡异的是,当省高级人民检察院派出特级侦察员来酒国市调查食婴案件,但食婴一事始终扑朔迷离,真假莫辨,不给法律留下施加惩处的任何证据,最后,连作为法律化身的年富力强的特级侦察员也被这个酒气冲天、肉欲横流的国度所同化,并因对罪恶的一点残存的警觉而被酒国的污秽所吞噬,一命呜呼。1食婴案的传闻和侦查,只是酒国世界里最突出的事件,《酒国》所展现的社会生活,远比这个事件丰富、复杂、怪诞,令人骇异。酒国人有着强烈的末日心态,只要有可能,人们就发疯般地追求生理的享受,不加节制,吃喝玩乐无不走到极致,不仅有宣传部长连喝三十杯的无人能敌的豪饮,有用驴肉做成二十几道菜的全驴宴和用公驴母驴的生殖器加工成的“龙凤呈祥”名菜,还有腰缠万贯的侏儒一尺酒店老板×遍酒国市美女的情色交易和在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