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晴娘剪纸阿婆花甲年纪了,依旧寡居。剪纸阿婆一个人过,寂寞与单调是可以想象的。剪纸阿婆打发时日的办法是剪纸。剪纸阿婆剪得最多是扫晴娘。逢上阴雨连绵天,乡人盼晴心切,就有人来剪纸阿婆处讨一扫晴娘,拿回去将剪纸人形头朝下贴在屋内墙上;或者悬挂于门左,意为扫去雨点,以起祈晴作用。扫晴娘在古庙镇一带是旧俗,只是乡民并不十分看重。乡民向剪纸阿婆讨扫晴娘,一则是意思意思,有挂没挂,挂一挂,有贴没贴,贴一贴;二则是借个名头,接济几个钱给剪纸阿婆,给多给少,剪纸阿婆从不计较,即便不给钱她也一样肯,随你拿,拿得人愈多她愈快活。日本人占了娄城后,时有日寇施暴的传闻传到古庙镇,人人又恨又怕,又无法可想。偏巧那一阵阴雨连连,不见晴日。照往年,正是乡人去讨扫晴娘的旺期,可能是来了日本人的缘故,一家家都没了这个心思。剪纸阿婆似乎愈发忙了,每日里剪纸不停,连晚上也摸黑剪。真有她的,黑灯瞎火的,她剪出的扫晴娘与大白天剪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有人发现,剪纸阿婆给每个扫晴娘额上都点了红,那一点红又艳又大,看上去很滑稽,不知哪个冒出了这样一句:这些扫晴娘怎么像日本人。剪纸阿婆阴霾已久的脸绽出了一丝笑意。人们心照不宣,讨回了扫晴娘,就用线穿之,挂于檐下,看着纸人头朝地,腚朝天,在风中飘呀摇的,一丝快意泛上心头。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古庙镇上几乎家家都挂了剪纸阿婆的扫晴娘。有人回去后还故意把那额上的点红再点大些,像膏药旗似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终于传到了汉奸翻译的耳朵里,为邀功求赏,他把吉田太君领到了古庙镇,领到了剪纸阿婆的住处。“太君,这老太婆用意恶毒,在赶我们出门……”吉田止住了翻译,他饶有兴趣地一一观看了剪纸阿婆的剪纸,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他拿起一扫晴娘剪纸说:“日本的也有。叫照照坊主。”突然,吉田像孩子般地唱了起来:“照照坊主,照照坊主,天晴吧,天晴吧,让明天天晴吧。”吉田的嗓音很浑厚,他唱得很动情,像是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吉田是中国通,一口汉语相当流利,他对剪纸阿婆说:“日本的照照坊主,人偶上要写满‘照’字,灵验了才画眼睛,大大的有趣。”他见剪纸阿婆无动于衷,一转话题说:“支那有扫晴娘,大日本的有照照坊主,此风俗一脉的相承,可见中日的一家人,历来亲善,好,好。”汉奸翻译见吉田不发火,不动杀机,一味好好好,他弄不懂了,好在哪里呢?他指指扫晴娘额头上那红红的一点说:“太君,老太婆咒太君呢。”“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