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间的爱情生态——论毕飞宇《相爱的日子》1兼及鲁迅《伤逝》《相爱的日子》故事看似非常简单:“他”和“她”,两个现时代的年轻大学生,偶然在一次酒会上相识,然后过了一段“相爱的日子”,最后以算不上劳燕分飞的姿态各奔东西。这看似是一个平静的故事,平静得似乎没有一点波澜。其实,这个短篇,既不简单,也不平静。一、至为简单人物关系和至为简单的“相爱”故事首先,作品告诉我们,“她”其实是一个灰姑娘。到酒会是来蹭机会的。但这年头,机会不好蹭,因为,“这年头的人其实已经分出等级了,……哪一堆都没有她的份”。这就暗示了“她”正处于社会阶层已逐步分化的时代,“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其实现在只是一个边缘人的身份。“她”来蹭1毕飞宇,《相爱的日子》。《人民文学》2007年第5期。文中所引如无特别说明均引自本作品。机会的心态,表明了一点,“她”这个年龄的女大学生,已经不准备拿出自己真正的东西来与社会相融合或者相搏弈,她们只是想来蹭机会,“遇上一个伯乐”傍一下。小说开头,就将世纪之交女大学生们的群体心态交代得淋漓尽致。这一群体还有个共同特点:“没有找到工作或生活还没有着落的年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接手机特别地快。”这一表象隐藏着的,就是内心的空虚、寂寞、失落、缺乏自信:“她的微笑永远都慢了半拍……只好端着酒杯,茫然地微笑。”“他”的身份与“她”一样,甚至复是复制了“她”:“嗨,原来是老乡,还是大学的校友……”在这个白领们聚餐的酒会上,“他”与“她”也一样,“是来蹭饭的”。不过,比起“她”来,“他”有一份工作:“他的‘班’在户部街菜场。在没有找到对口的、正式的工作之前,他一直在户部街菜场做接货。……说白了也就是搬运……”“接货的劳动量并不大,难就难在时段上。在下半夜。”“作为一个‘接货’他在下班的时候从来都不看货架,天一亮,掉头就走,回到‘家’,倒头就睡。”他最理想的生活就是:“他就渴望能有这样的一天,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很家常的日子,他一觉醒来,拉着‘她’的手,在户部街菜场的货架前走走停停,然后,和‘她’一起挑挑拣拣……”他有点后悔考上大学:“当初要是考不上大学反而好了,该成家成家,该打工打工——现在,他在老家连巴掌大的土地都没有,又没有本钱。……他人生的步调乱了,赶不上城里的趟,也赶不上乡下的趟。”有一点,“她”稍显不同,就是有点“贪”。譬如,“在三个小时之后,他们醒来了。他们做了爱,然后小睡了一会儿。”在他们都觉得有些饿时,她说,“再做一次吧。”在大排档里吃过“晚饭”,她说:“真好。真像恋爱了。”在《相爱的日子》里,“他”和“她”的爱情故事也是至为简单的。不过,在这个相爱的故事里,爱却显示出了另一种方式:他们仅仅是像在谈恋爱。他们既像恋爱中的男男女女,但更像是亲情中的兄妹。“撇开性,他们其实是像兄妹一样相处的,她在私下里已经把他看作哥哥了。”在这里,毕飞宇敏锐地把握到一点:男女情爱在这个多元化的物质时代已经悄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爱与无爱之间,有一种过渡状态,就是:像恋爱。小说中“他”与“她”这两个80后的大学毕业生,就以这样的关系生存在当下。他们走过了大学四年时光后,走向了社会。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这个社会很难得有他们存在的位置,他们生活在边缘,生活在实实在在的底层,他们都面临着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生存。但大学和大学所在的物质的城市,又给了他们欲望的因子与激情,他们都无法再回到过去,他们必须发展。因而,这场“相爱”势必将以生命之轻的方式来表现出一种生命主题的凝重。所以,我们发现,毕飞宇的小说,似乎都是以这种否定的方式来展开的。“相爱的日子”,其实是“非相爱的日子”;“相爱的日子”其实也不是一种正常的“日子”。就像“他”连让“她”到医院的费用“我替你出”都不敢说出口,连“同居”的底气都不敢有,他们实在无法扛起生活——直白地说,是无法扛起生活中的自己。因而,这样的“相爱”,其结局可想而知,一旦“她”和“他”共同商定好了选择了“姓郝的”,“相爱的日子”也就戛然而止。当然,其实不是戛然而止,这种结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