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般新名词研究到“概念史”?2011-08-2315:23:39郭倩王洪波编者按:“凡解释一字即是做一部文化史”,这是著名史家陈寅恪先生所说的一句带有方法论意义的耐人寻味的话。2009年,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黄兴涛先生以一部书为这句话做了一个注脚。在《“她”字的文化史》中,黄兴涛先生系统梳理了现代汉语中“她”字的发明、早期书写实践及得到社会认同的历史过程,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了有关汉语的现代变革、女性意识的觉醒等问题。该书材料功夫扎实,分析评论精到,读来趣味盎然,出版后受到了广泛好评,并入选本报当年评选的年度百佳图书。近日,黄兴涛先生出版新作《文化史的追寻》,收录的11篇文章中,既有对“文化史”、“思想史”、“概念史”、“话语分析”等研究方法的理论反思,也有对“文明”、“文化”以及“黄色”等近现代史上重要名词、特色概念的个案研究,相对集中地呈现了作者在“概念史”研究方面的探索。本报特就此对黄兴涛先生进行了采访。读书报:您的书中讲到,“概念史”研究方法在上世纪60年代的德国就已成形,请问您在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这一方法的,能否讲讲您理解和运用这一方法的的“个人史”?黄兴涛:我的“概念史”研究时间并不长,而“新名词”研究则已有十几年。我是由涉及近代诸多概念的新名词研究入手,逐渐具有“概念史”研究自觉的。从20世纪80年代读研究生开始,我的专业方向就一直是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史。刚读研究生那会,特别喜欢看郭沫若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的东西,他常常把古代的文字、语词作为分析工具来讨论当时的社会制度,从文字构造所含的信息来认知古代社会,我觉得很有意思。当时就想,研究近世中国,虽不像研究先秦那样缺乏材料,因为它离现代很近,保留了很多实物,很多档案、文书、报刊、文集等,故不必一定要从语词等方面去做专深的“历史”文章,进行“历史勘探”。但新语词的解读,或许也可以作为认知这段历史丰富内涵的手段之一,至少它可以增加有关历史认知的生动性,呈现其中某些微妙、复杂的内蕴。特别是近世中国为中西文化的交汇期,出现并逐渐流通开了一些反映新事物、新观念、新制度的新语词;一些旧语词在使用中也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它们应该都不同程度地具有保存某些独特的历史文化信息的功能,解读它们,恐怕不乏意义和趣味,就像研究唐宋时期那些打上佛教烙印的语词如何影响中国文人的思想、诗文创作那样。但当时,我还根本没有“概念史”的明确概念,只是想从新语词的角度,来认知和解读有关近代历史而已。我开始对近代新名词的资料进行有意识的收集,试图解读,得益于陈旭麓先生的直接启发。陈先生就是《中国近代社会的新陈代谢》一书的作者,也是当时我最佩服的才华横溢的史学大家。他80年代有篇文章叫《辨“夷”“洋”》,从这两个字词的内涵、使用习惯的演变及其前后更替,来透视当时士大夫的心态和中国国际地位的变化历程,看后觉得非常精彩,于是就有意识地开始收集这方面的资料,也想模仿他,进行类似的历史探索。1997年,意大利汉学家马西尼关于近代中国外来词的专著被译成中文,题为《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这给我一个刺激和动力。我在批评这部书的过程中,开始陆续发表一些相关的论文,如关于“支那”、“美学”、“文凭”等词和概念的研究,就是那几年完成的。但这样一个一个词的考查,显然不是我所追求的目标,也不能鲜明地体现历史学的特色。我清醒地感到自己必须有史家的问题意识,比如这些新名词与当时的社会历史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就要求我的研究有一个整体的宏观的视野和问题关怀。2000年,我申报了一个国家社科项目并得到批准,题目叫《近代中国新名词的形成传播与学术文化的现代转型》。我想把新名词的大量出现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看它和整个学术文化变革的历史关系是什么。这样的问题意识,使我不得不考虑新名词的构成及其在近代形成初期的特定语境和功能问题,也就是新名词如何与当时的思想文化、社会政治进行互动。2002年,在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发起召开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新史学”的会议上,我作了《近代中国新名词的思想史意义发微》的发言,不久同名文章得以发表,我在文中明确提出了新名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