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住在一个小镇上．小镇上有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在街头摆个小地摊，卖卖小杂物，如塑料篮子，瓷钵子什么的．女人家境不是很好，住两间平房，有两个孩子在上学，还要伺候一个瘫痪的婆婆．家里的男人不是很能干，忠厚木讷，在一家工地上做杂工．这样的女人，照理说应该是很落魄的，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明艳的很，每日地街头遇见她，都会让人眼睛一亮．女人有瀑布般的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用发夹盘在头顶上．女人有修长的身材，她喜欢穿旗袍，虽然只是廉价衣料，却显得窈窕有致．她哪里像是守地摊赚生活啊，简直就是把整条街当成她的舞台，活得从容而优雅．一段时期，小镇人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男人们的话语里带着欣赏，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不简单，女人们的言语里却带着怨怼，说一个摆地摊的，还穿什么旗袍？后来一个一个跑到裁缝店里去．做一身旗袍来穿．那女人也不介意别人的议论，照就盘发，穿旗袍，优雅地守着她的地摊，笑意盈盈，周身散发出明亮的色彩．这样的明亮，让人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大家都爱有事没事到她摊子前转转．男人们爱跟她闲聊两句，女人们更喜欢跟她讨论旗袍，她的发型，临了，都会买一两件小商品．几年以后，女人攒了钱，贷了一部分款，习了一辆中巴车跑短途．她把男人送去考了驾照，做自家中巴车的司机，她则随车子来回跑，热情地招徕顾客．地来来去去的风尘中，她照就盘着发，穿着旗袍，清清丽丽的．她的车也跟别家的车不同，车子里被她收拾得异常整洁，湖兰色的坐垫，淡紫色的窗帘，给人的感觉就是雅．所以小镇人外出，都喜欢乘她的车子．她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却不料出了一起车祸，所赚的钱全部赔了进去，还搭上一辆车和十几万的债务．她的腿受了得重的伤，躺在医院里，几个月下不了床．小镇人都说，这个穿旗袍的女人，这下子倒下去是爬不起来了．可是半年后，她却地街头出现了，干着她从前的老本行－－摆地摊儿，卖些杂７杂８的日常用品．她照例盘发，穿旗袍．腿虽落下小残疾，却不妨碍她把脊背挺得笔直，也不妨碍她脸上挂上明亮的笑容．我离开小镇那年，女人已不地摆地摊了，而是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开．过了两年，小镇有人来，问到那个女人，小镇人说，她现在发达了，家里有两辆车子，一辆跑出租，一辆跑长途．最近又听小镇人说，女人新盖了三层楼房．我问，她还盘发，穿旗袍吗？小镇人就笑了，说，如果不盘发，不穿旗袍，她就不是她了．真的呢，她还跟从前一样漂亮，一点没见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