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如饴的人生—爷爷和他的秦腔世界爷爷出生在甘肃中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从小受当地群众喜爱秦腔的耳濡目染,便与秦声结下了不解之缘。上世纪初,我们村组建了一个小秦剧团。爷爷可乐了。冬季农闲季节村子里的秦腔爱好者们就聚集在一起排练节目,好在春节期间为大家演唱。爷爷有个堂兄在剧团演戏。年幼的爷爷便常跟着凑热闹。虽说是凑热闹,其实禀赋聪颖的爷爷在大人们排练节目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心里暗暗地记着每一句台词,回到家也总是比比划划地哼一阵子。天长日久,爷爷便能演唱那么一折半场的。后来,慧眼识才的导演便把爷爷吸收为剧团中的一员。从此,在村子里临时搭建的简易舞台之上,爷爷虚心求教、反复琢磨,塑造出了一个个呼之欲出的艺术形象。爷爷天生一副好身板。他身材魁伟,台架好,特长扮演花脸和老生。他的拿手好戏如《走雪》、《出汤邑》、《闯宫》、《清风亭》都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尤其他扮演《五典坡》中的魏虎,神形具肖、栩栩如生。于是,凡看过他表演的人皆称他为“活魏虎”。有一年春节过后,小剧团到偏远的村寨去演出。在一个名叫刘寨柯的村子里,那里的群众专门提名要爷爷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那天,爷爷不负众望,他惟妙惟肖地表演赢得了观众的阵阵喝彩。一个个观众无不对魏虎的为虎作伥、忘恩负义、残害忠良的行径而愤慨。那天谢台后,爷爷在一家农户吃饭时,一向心地善良、少言寡语的女主人得知爷爷就是扮演魏虎的演员时,便板着脸说:“今天我就不给你这个伤天害理的‘魏虎’饭吃,看你再敢祸害薛平贵不?”女主人的一腔“怒气”,惹得在场的人一阵哈哈大笑。时过境迁,想不到在文革时期,革命样板戏竟将秦腔中的传统剧目一律禁锢,把秦腔挤出了舞台。爷爷沉默了,整天皱着眉头闷闷不乐,只有偶尔在偏僻山庄或夜阑人静时悄悄地哼上几声。那时,年幼无知的我只是好奇地听爷爷低吟,真弄不明白他嘴里唱着什么。天霁云开,春风入户。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重放异彩。全国上下一片沸腾。爷爷这下可真乐不可支!秦腔剧目又重新搬上了舞台,爷爷精神焕发、兴奋不已。那时,村上原来的老艺人都相继谢世了。一字不识的爷爷被举荐为剧团导演。爷爷也毫不推辞。那年,爷爷凭着惊人的记忆排练了传统戏《八件棉衣》、《斩秦英》、《五典坡》等剧目。古稀之年的爷爷还亲自登台上演。一天,我突发奇想。爷爷导演了那么多的剧目,合起来不少于十万言吧!作为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书的庄户人,他是怎么记住的呢?我疑惑不解地上前追问爷爷,爷爷笑着说:“我爱嘛!”—“我爱嘛!”这三个字让我茅塞顿开,不是有一句名言也这么讲嘛,“爱是最好的老师。”我理解了。想不到爷爷竟又冒出了一句“学而习时之”这更让我惊诧莫名。噢,戏剧是一种文化,这文化熏陶和给养了爷爷。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一股抢购家用电器的热潮在农村悄然兴起。当时我提议买台录音机,爷爷执意反对,还说:“那机器是城里人出门时给对方留言用的,咱庄户人家要他有何用?”当时我没有听爷爷的劝告,就偷偷地买了一台,搬回家后装上秦腔磁带,放大扬声器。当那雄厚悠扬的秦声回荡在堂屋时,爷爷顿时眼前一亮,惊叹地说:“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唱秦腔,真是个好机器!”听着听着爷爷像换了个人似的,全然不顾有晚辈在场,伴着铿锵有力的鼓乐声有板有眼地时而挥手,时而躲脚,眉飞色舞、一本正经地为我们表演起来。自从有了录音机,爷爷天天催促我打开录音机让他听秦腔,从此,这台录音机便成了他晚年的“忠实朋友”。后来,爷爷一天天老态龙钟,但他凭借秦腔这个精神支柱没有垮下去。上世纪末,年事已高的爷爷不能在户外活动了,只能躺在炕上收看“大舞台”、“秦之声”等栏目。弥留之际的他,嘴里还不时哼着秦腔小调。就这样爷爷带着他的秦声安详地走了。在祭祀爷爷的那些日子里,村上的秦剧团赶来了,秦腔爱好者们也赶来了。在爷爷的灵堂前搭台演唱了两天两夜。我明白,他们是为爷爷送终的,是来跟这位秦腔老艺人辞行的。回顾爷爷的一生,平凡而又伟大。说他平凡,他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犹如大海中的一滴;说他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