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成把朱自清《背影》从语文课本中删去丁启阵《语文建设》今年第6期上读到孙绍振教授的大作《<背影>的美学问题》。文章中,孙教授对朱自清的名文《背影》大唱赞歌。他说:“《背影》的动人之处,不仅是父子之情,还在父子之情的动态转化。文章的高潮是:一方面是强烈的转化,一方面是无所察觉,二者的对比,显出父亲的爱是无条件的爱。而儿子的爱,则是平静状态。这里就显示出了朱自清的深刻之处:他笔下的亲子之爱,是错位的,爱与被爱是有隔膜的。爱的隔膜,正是《背影》之所以不朽的原因。”孙教授的这一观点,我实在难以苟同。孙绍振教授大作一开头介绍了这样一个背景情况:2003年年底,武汉一家晚报披露,朱自清的《背影》在中学生民意测验中得分很低。中学生不喜欢《背影》,主要理由是,文中的父亲“违反交通规则,形象又很不潇洒”。因此,某中学语文教科书将《背影》排除在外。据说因为此举惹怒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家长,教科书编者又出来辟谣,表示已决定将《背影》列入下一册语文课本,风波这才得以平息。当然,某中学语文教科书的这一做法引出的风波,在孙教授心里并未平息。他感到不平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为什么要放入下一册”(他的真正意思恐怕是“为什么要打入另册”),二是没有正面回答中学生“违反交通规则”和“不够潇洒”的质疑。接着,孙绍振教授便自告奋勇,对中学生的两点质疑,逐一进行了洋洋洒洒的回应,或者说批驳:事实上,这里有一个很严肃的美学问题。遵守交通规则与否,属于实用价值。遵守是善,不遵守是恶。道德的善恶是一种理性。审美价值,则是以情感为核心的,情感丰富独特的叫做美。“情”与“理”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完全统一的,也不是分裂的,而是错位的。在《背影》里,父亲为儿子买橘子,从实用价值来说完全是多余的。父亲执意自己去,越是不顾交通规则、不考虑自己的安全,就越显示出对儿子的深厚同情。如果左顾右盼地考虑上下月台的安全,就太理性了,没有感情可言,甚至杀风景了。这篇抒情散文以情动人,情感的审美价值和实用理性的反差越大,越是动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完全不讲实用理性……把情感看得比财富,甚至比生命还重要,才更动人,审美价值更高。至于“不够潇洒”的问题,也一样。父亲越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费劲、自己的笨拙,越是忘了自己的不雅观的姿态,就越是流露出自己心里只有儿子,没有自己。这就是诗意。如果不是这样,父亲很轻松地、很轻快地把橘子买来了,就光剩下实用性,一点诗意也没有了。说实话,读了孙教授的批驳,我不但没有被说服,反而更加认同中学生提出的质疑了。孙绍振教授的批驳至少有如下几个问题:首先,他把“遵守交通规则与否”定性为道德上的善恶,是不准确的。遵守交通规则与否,不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还有法律层面的问题。说得更明白一点,朱自清父亲的行为是违法行为。因为,他的行为有可能触犯他人的利益,造成火车无法正常行驶,破坏火车站的秩序,影响他人的正常旅行。其次,孙教授把“情”与“理”简单对立起来的审美观,是错误的,更是危险的。一个父亲,可以令儿子感动的行为方式实在是太多了,绝不限于违反交通规则去买橘子一种。比如说,他可以绕远道、上下台阶去买橘子,然后累得心脏病差点发作。按照孙绍振教授的理论,今年年初(1月3日),中国留学生江海松“吻瘫”美国新泽西州纽瓦克机场的行为,就是足以感动全世界的爱情故事,他应该被CCTV、联合国评为感动中国、感动世界的年度人物了。孙教授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作比喻,是不恰当的。因为,杜十娘的行为并不违法,并不损害他人的利益,她的不理性,结果只是损害了她自己的财物和生命。孙教授的观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长”的愤怒,都是危险的。或许,江海松的国际洋相,跟这种危险的审美观不无关系。另外,孙绍振教授对于“不够潇洒”的批驳,反映了他的审美理论有“以丑为美”的倾向。费劲、笨拙、不雅观,在那特定的情景下,固然可以打动包括孙绍振教授在内的不少读者,认为那是很诗意的。但是,怎么能够肯定,轻松、轻快、潇洒地把橘子买来,就不会感动人,就是没有诗意的呢?比方说,一个向来节俭的父亲,一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