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这种香其实并不难闻,是印度的上乘货,给人以甜蜜丰饶的感觉,和楠木神龛里花团锦簇的粉彩观音相得益彰。假如是寺庙里恢弘伟岸的金身塑像,就一定要用正派的檀香。她记得,小时候在乡间旧宅看到青砖土灶台的高处安放过一尊白瓷观音,很小很纤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弥散着氤氲的微光。这样的观音该配冷香——她一直在用的一款手工皂是黄桷兰香型。应是那种清冽的味道。但她实在是很讨厌她母亲这样频繁地烧香。初一十五,大小节日,菩萨诞辰,祖宗忌日,甚至头疼脑热……一律要烧,令她产生一种“烧香的日子比不烧香的日子还多”的错觉。她母亲不是信众,对菩萨不仅算不得虔诚,且本质上和传销组织里下线信任并膜拜上线是一样的。既是急吼吼的图谋,也是不明就里的奉献。说不定这世上真有菩萨,才要惩治她母亲,还罚家人连坐。她下了楼,见一小截稠密的日光软绵绵地瘫在沙发的丝绒靠背上,听到钟表哑而迟钝地走着。香只剩下了一寸多长,餐桌上有点心和切好的水果,盘子下面压着字条,写着“我上街买菜,再去你二姨家送点东西,你洗漱之后记得把太阳能热水器上满水”。全是小事,却很郑重地写下来。“漱”字写错了,圈起来,上加倒八字符号,替换成正确的。其实也不正确,只是把不确定的笔画凭记忆中的样子写得连起来,绕起来,好让它看上去像正确的。门铃响了,可视对讲机屏幕里站着身着工服的快递员。她按下了院门锁。“潘玖懿?”玖懿确定不是自己买的东西。她网购从来只留简称“潘小姐”。“有点沉呢,你拿好。”快递员把盒子交接到她怀里的样子非常小心翼翼,以至于玖懿拆开后怀疑他是不是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寄件人技术不佳,请快递员帮忙打包也是有的。快递员走后,门自然又关上了。门一关上,屋子更显得暗。他们这幢房子采光原来就不好,庭院里又种了一棵香樟,常常大白天吃饭也要开灯。玖懿捧到餐厅灯下拆了盒子。里头又是个盒子,被胶带团团地封着。一层层剪开,见盒子里一圈厚厚的塑料泡沫稳着一个带盖的罐子。等玖懿把罐子取出来,差点一失手打翻在地。一个婴儿,还没长成形的被制作成标本的婴儿,在灯下,在绿玻璃罐莹莹的光泽里,低垂着脑袋,沉沉地睡着。他眠态恬美,不像泡在福尔马林里,倒像是沐浴着母体的羊水。玻璃罐上贴着一张纸——他不要,那我就寄给你好了。轻描淡写得如同寄了盒茶叶来。2她母亲回家后,桌上当然什么都没有了。为了不让气氛残留一丝一毫的异样,玖懿也就没有刻意收了早晨的餐盘,仍旧七零八落地留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