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案高三语文必修五谈中国诗课时训练(人教版)谈中国诗钱钟书①什么是中国诗的一般印象呢?发这个咨询题的人一定是位外国读者,或者是位能欣赏外国诗的中国读者。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咨询题。他能区分,他不能如此笼统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别、独个的美一一分辨出来。具有文学良心和鉴别力的人像严正的科学家一样,防止泛论、概论这类高帽子、空头大话。他会牢记诗人勃莱克的快语:“作概论确实是傻瓜。”假设一位只会欣赏本国诗的人要作概论,他至多就本国诗本身分成宗派或时期而说明彼此的特点。他不能对整个本国诗尽职,由于也没法“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有居高临远的观点。因而,说起中国诗的一般印象,意中就有外国人和外国诗在。这立场是比拟文学的。②据有几个文学史家的意见,诗的开展是先有史诗,次有戏剧诗,最后有抒情诗。中国诗可不然。中国没有史诗,中国人缺乏伏尔泰所谓“史诗头脑”,中国最好的戏剧诗,产生远在最完满的抒情诗以后。纯粹的抒情诗的精华和峰极,在中国诗里出现得异常之早。因而,中国诗是早熟的。早熟的代价是早衰。中国诗一蹴而至崇高的境地,以后就缺乏变化,而且逐步腐化。这种现象在中国文化里数见不鲜。譬如中国绘画里,客观写确实技术还未兴旺,而早已有“印象派”“后印象派”那种“纯粹画”的作风;中国的逻辑极为简陋,而辩证法的周到,足使黑格尔羡妒。中国人的心肠里,没有地心吸力那回事,一跳就高升上去。梵文的《百喻经》说一个印度愚人要住三层楼而不许匠人造底下两层,中国的艺术和思想体构,往往是飘飘凌云的空中楼阁,这由于中国人聪明,流毒无穷地聪明。③贵国爱伦·坡主张诗的篇幅愈短愈妙,“长诗”这个名称压根儿是自相矛盾,最长的诗不能需要半点钟以上的阅读。他不明白中文,太惋惜了。中国诗是文艺欣赏里的闪电战,平均不过二三分钟。比了西洋的中篇诗,中国长诗也只是声韵里面的轻鸢剪掠。所以,一篇诗里不许一字两次押韵的禁律限制了中国诗的篇幅。但是,假设鞋子构成了脚,脚也构成了鞋子;诗体也许正是诗心的产物,适配诗心的需要。比着西洋的诗人,中国诗人只能算是樱桃核跟二寸象牙方块的雕刻者。不过,简短的诗能够有悠远的意味,收缩并不阻碍延长,仿佛我们要看得远些,每把眉眼颦蹙。外国的短诗贵乎尖刻斩截。中国诗人要使你从“易尽”里望见了“无垠”。④一位中国诗人说:“言有尽而意无穷。”另一位诗人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用最精细确定的方式来逗出不可名言、难于凑泊的境地,恰符合魏尔兰论诗的条件:那灰色的歌曲空泛联接着确切。这确实是一般西洋读者所认为中国诗的特征:富于暗示。我愿意换个说法,说这是一种怀孕的静默。说出来的话比不上不说出来的话,只影射着说不出来的话。济慈名句所谓:听得见的音乐真美,但那听不见的更美。我们的诗人也说,“如今无声胜有声”;又说,“解识无声弦指妙”。有时候,他诱惑你到语言文字的穷边涯际,下面是深秘的静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淡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有时他不了了之,引得你遥思远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松下咨询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不知”得多撩人!中国诗用疑咨询语气做完毕的,比我所明白的西洋任何一诗来得多,这是极耐寻味的事实。试举一个非常一般的例子。西洋中世纪拉丁诗里有个“何处是”的公式,来慨叹死亡的不宽恕人。英、法、德、意、俄、捷克各国诗都利用过这个公式,而最妙的,莫如维荣的《古美人歌》:每一句先咨询何处是西洋的西施、南威或王昭君、杨皇妃,然后结句道:“但是何处是去年的雪呢?”⑤巧得非常,中国诗里这个公式的应用最多,例如:“壮士皆死尽。余人安在哉?”“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春去也,人何处?人去也,春何处?”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里的公爵也许要说:够了。不再有了。确实是有也不像从前那样美了。中国诗人呢,他们都像拜伦《哀希腊》般地咨询:他们在何处?你在何处?咨询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