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闲话高阳和他的书 海内喜读高阳书者,不知凡几。这些年,大陆与港台文学渐通款曲。先是金庸的“新武侠”不胫而走,至今风头不弱,令诸多老少爷们儿走火入迷(一些书生朋友也成了铁杆“金迷”)。约七、八年前,高阳的历史小说亦悄然偕南风而至。虽然此间所见版本仅为高氏著述总目的一小部分,风神所在,反响大约也不能算小。偶闻一句话,道是:“有井水处有金庸,有村镇处有高阳”,语近夸张,亦非无稽之谈。 半年前,消息来得突兀,高阳先生以痼疾不治,驾鹤西行了,据说是刚过了七十寿日不久。其人兴酣摇笔似乎总是不能自休,虽算不上名山大业,风景尚在佳处,想不到天不假年,煮字不能疗疾,“酒子书妻”(高阳自谓)一时俱杳。许多人都说了惋惜的话,那时我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高著《金色昙花》(写民初政海及袁世凯“洪宪”前后旧事),不能释手之外,平添哲人其萎之念,无个去处。 遗著八十九部,其中于书林独步一方的历史小说占六十余部,高阳手笔,就我有限之见 ,无论小说一途(代表作如《慈禧全传》、《胡雪岩》、《红楼梦断》)或“二三雁行”般的文史杂著(如《高阳说诗》、《红楼一家言》、《梅丘生死摩耶梦》、《古今食事》、《明末四公子》、《清末四公子》)都可说好读、耐读。读了,一层,不妨广见闻,可药孤陋浅薄,二层是有品味,如黄垆买醉,不觉醺然。接着,或可由高阳此一掌故纷陈的“聊斋世界”,想到冯远村所谓“看书宜耐”:“贪游名山者,须耐仄路,贪食熊者,须耐慢火;贪看月华者,须耐深夜,贪见美人者,须耐梳头。聊斋之妙,同于化工赋物,人各面目,每篇各具局面,……如福地洞天,别开世界;如太液未央,万户千门,如武陵桃源,自辟村落。不似他手,黄毛白苇,令人一览而尽。”这方面,“几人真是经纶手”不易说,但说高阳笔墨一流,是“国手”,源于心服此老,包括其功力,气象。 高阳原名许晏骈,杭州人。杭州横河桥许氏为大家望族。乾、嘉至道光年间,一家七个兄弟先后乡试中举,其中三个两榜出身,御赐“七子登科”匾额。高祖许乃钊官至江苏巡抚,行七,行六的六老太爷许乃普是嘉庆庚辰榜眼,官吏部尚书。光绪初年的军机大臣许庚身,再早些入值南书房的许寿彭,皆为高阳的曾叔祖。不过,这翰林之家不可能世袭,也由于时代变动大,到许晏骈这一辈,钱塘韵事早已风流云散。他本人由于抗战关系失学书生从军,辗转去台湾,一九六○年后服务于报界,主笔政,渐渐由读书而谈书论书而著书且大著特著了...